水生、水死

当年写过的小说，也投稿过石沉大海，现在开来确实……

水生、水死 NO.1 他七岁时，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。他并不想来到这里，但命运就是如此。 那年他七岁，家乡发洪水，淹没了整个村庄，周边都是一望无尽的水，他的父母都在那场洪水中死去。他的父亲冒死把他推上了木板，那时，母亲的身影已被洪水淹没了，留给他却是永生难忘的微笑，被洪水带走的那一刻，母亲的那慈祥而安静的眼神也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。父亲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推动木板，木板随风飘动着，父亲却被无情的洪水带走了生命，临终前的眼神依然是那么的严肃…… 他在洪水上孤独的漂泊着，他没有哭，因为父亲与母亲是为了他而死的，他要坚强的活下去。 水逐渐褪去了，他漂到了一个沿海的小镇。当他睁开眼时，身旁聚集了许多村民，他无助的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，心里感到了害怕。他无意识的摸到了救他的木板，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，吃力的抱起了板子就跑。村民见了，也随之追赶起来，嘴里喊着：“孩子别跑！”他听了更害怕了，并没有回答什么，只是抱着板子跑得更快了，风也随之带了起来。 不知跑了多久，他累了，慢慢地停下来了。 风止了，雨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哗啦哗啦地下起来了。 雨滴滴答答的拍打着木板，他的头湿了，雨珠从他的脸颊淌过。他呆呆的看着前方，对远处大喊着：“爸爸、妈妈你们在哪啊？”他的声音久久回荡着。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，随之轰隆隆的雷声响过。 雨越下越大，尽情的挥洒着，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念头，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，只是闭着眼跪着。 木板从他身上掉下，他也随之倒下。 雨一滴一滴的下着，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着。 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了。

NO.2 不知过了多久，他睁开了眼睛，他发现自己躺在暖和的炕上，但也没有多想什么，迷迷糊糊的他本想蠕动下身子，却不料身旁还有一个高大的身躯。仔细一看是个粗壮魁梧的大叔，他的脸长满了胡子，根根胡子虬髯着，头发盖住了脸分不清哪是胡子哪是头发，只看得清眼睛与鼻子。那大叔好像被惊醒了，他慢慢的站起来，伸了一个懒腰，打了个哈欠，转过头来看了看他。 他此时也看见了这个陌生的大叔，惊慌的缩在了一角，他那胆颤的眼光一直盯着这个陌生的大叔。 那大叔又回了过头去，穿上鞋，下了炕，直径走出了房屋。但也没过多久，那男人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，盘子里装了几张饼，走到了炕前，对他，说：“饿了吧，趁热吃吧。”他此时早已饿得不成样了，看见有饼，抓起饼狼吞虎咽的吃着。突然，他把吃了一半的饼扔了出去，惊慌的对着那大叔，说“你是谁，为什么救我，为什么给我吃的？” 大叔吃惊的看着他，但很快恢复镇静，说：“他们都叫我胡子，你就叫我胡子大叔吧；至于为什么救你，是因为看你就那样死在芦苇地里感到惋惜，所才救你；既然救你，那不能看你饿死吧。”胡子大叔说完，弯腰拾起那半张饼，吹了吹，吃了起来，有递了张新的给他。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对胡子大叔，说；“大叔，你能带我去找我的爸爸、妈妈吗？” “厄，上哪去找，我根本就不认识你。”胡子大叔满不在乎的说。 他并不放过这个机会，他焦虑的对胡子大叔，说；“大叔，我、我……”说着说着，他的眼眶中凝聚着一丝泪。 “我什么我啊，说啊。”胡子大叔一边吃着饼，一边好奇的问。 他把自己与父母失散的经历对胡子大叔说了一遍，胡子大叔并不感到同情，只是淡淡一笑，说；“每年漂到这个小镇的人多不胜数，你不用感到难过，等你熟悉这里了，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，你就会慢慢忘记，别再想着去寻你的爸爸、妈妈了。” “为什么？我要爸爸、我要妈妈！”他说完早已在框中凝聚已久的泪，倾盆而下。他此时却无意中揭开大叔尘封已久的伤疤，但他却并不理会胡子大叔此时的心情，因为他不想理会。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爸爸、妈妈的身边，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被无情的洪水夺取了生命。 “告诉你傻小子，来到这个小镇的人都是从外地漂泊而来的，他们也是有家庭的，可他们也愿意找到他们的父母。如果能的话，他们何尝不想。”此时的大叔爆发了，他激动的说，因为自己二十年前也是乘着水而来的。 他不说话了，耷拉着脑袋，眼泪一颗颗从自己的脸颊下留下，他很想找到自己的爸爸、妈妈，可自己办不到，想到这里他更难过了。 胡子大叔也不说话了，他慢慢的走了出房屋，留下了发愣的他在那里。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，于是他随着胡子大叔身影跟了过去。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，海风拂过着胡子大叔那长长的头发，望着一望无尽的海水，驻足痴望。他则望着海的尽头，他多么想去寻找自己的爸爸、妈妈，可那些都是泡影。 海边一大一小的身影伫立在海边许久……

NO.3 日落夕阳，洒满了海面，海边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至此才肯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。 次日的黎明，他依然站在那看海，只不过少了胡子大叔的身影。 接连着的几天，只有他独自在观海，日升日落，已很少看到胡子大叔了，仿佛此时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罢了，但他也渐渐的习惯了。 他每天也望着海上那大大小小的船只痴想，有时手舞足蹈的喊着什么，可又有谁能听到呢？胡子大叔每当来接他时，也看见了他这样，也只是很无奈的摇了摇头，拎着他走回家。 但这次不同于往次。 大叔与他慢慢地走回家时，天空中突然飘起了细雨，击落在屋外的瓦片，一滴滴的流入水洼中，溅起一个个水珠，一切都重复着。 大叔刚踏入房屋，就猛地一回头，看着这场不大不小的雨，雨又像一根一根针一样，刺入大叔的心，此时他的脸上流露出慌忙的神情。他焦急地跑向炕前，半跪着，双手小心翼翼的取出两块砖，从地洞里掏出一个用油麻纸包裹着的一个小包，然后又轻轻地把砖放回原处。他站了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埃，然后又疾步走了出去，又留下发呆的他。 大叔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;在家等我回来。 他并不介意，因为来到这个小镇的几十天中，他已完全习惯了独处，总喜欢独自带着，但大叔是例外。看着别的同龄孩子有父母的呵护，心未免有些感触。 天空中的鸟儿自由自在的飞翔，大海中的鱼儿无忧无虑的闲游：天空中也不免点缀几点银光，大海中不免泛起几朵浪花，然而，他却只能在狭窄的空间做着有限的事，循规蹈矩的坐着那点事——看海。 但今天他却做了一件不同与往日的事，等待大叔回来。 大叔走后，他也来到了门前。风刮着门吱嘎、吱嘎的响着，雨也借势飘了进来，侵蚀着他那狭小的身体，浇灌着他那幼小的心灵，可他那心早已不在这了，随着大叔走了。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大叔去哪了，那包裹里有什么？ 铅云密布的天空，黄昏之中，看不到一丝斜阳，他无时间的等待着，眩晕之中，泵没有放弃，也只是默默的期待。 不知过了多久，当他再次醒来时，他已躺在冰冷的炕上，整个屋子显得空洞了许多，但也不知道为什么。 他醒来时，透过窗，外面呈现出雨后春笋的样子，空气中混着泥土腥味，他却在贪婪的吸吮着。 阳光明媚的早晨，一切都是新的，他慢慢的下了炕，穿上鞋，走出了屋子。屋外的第一束阳光，照的他睁不开了眼，他却没有一丝高兴，因为大叔无声无息的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了。 他跨门而出，独自走着，不知不觉来到了芦苇地，空旷的田地，长满了芦苇，他比芦苇高出一头。但仍挡住了他的去向，挡住了他的视线。 他又是孤独的走着，隐隐约约听见欢快的嬉戏声，但并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，顺着声音，于是他走了下去。他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去向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，凭着感觉走着，但始终未找到声音的来源，可让他找的了第一次醒来的地方，那棵参天古树。深绿色的树叶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的枝干，也遮住了他的去向。 他走到树下，周边的一切都暗了下来，却并不宁静，鸣蝉在哪里吟唱。他安静的靠在树桩上，看着过往的人们，有的匆匆而过，有的慢慢而过，可谁都不曾投过一眼。 他无言，只能无言 时间如散沙般散去，留下的只是无穷的回忆。 太阳西下，夜幕降临。如墨般的夜晚，让他在这片不熟悉的土地上彻底迷失了方向，他踌躇间，回忆着、零乱着，凭着记忆颠簸着。一向坚强的他，此时也脆弱不堪，但丝毫不敢轻叹一滴泪。 他很无助。 弯月如钩，散下淡淡的月光，照亮了人间陌路。地上几星灯火焰，若隐若现，在偌大的芦地里穿行着。 他依旧在平旷的土地之间徘徊，提心吊胆，但仍执着地走着。 夜幕深雨帘幕重。 雨幕迎面而来，淡淡的月光瞬间被淹没，更加漆黑的夜降临。，她无助了，等待上帝的裁判，但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针对他。但他的身体没有给他思索的时间，顷刻间倒下。 上天并没有不眷顾他，少顷，雨停了，几朵乌云烟消云散了。 NO.4 东方已破晓。他擦了擦眼，似火的骄阳穿刺着他的盲目。他眯了眯眼眼，洞察周边，他还是在芦苇地里。 他站了起来，湿透的衣服已被烘干，但身上还是黏糊糊的，但丝毫不影响他。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，但什么也看不见。“只能靠自己了”他自言自语的说道，试图安慰自己。 他想眼前那陌生的路瞥了一眼，又转过头向昨晚走的路折回，只有这样，他才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。 茂密的芦苇挺拔了身姿，但也不经风的一吹，摇摇晃晃的。他拨动着眼前的芦苇，似乎又迷路了，但依稀看到有人影的闪动，但并不能确定，他慢慢的想着他靠拢，四处张望着。 他慢慢的走着，突然感觉到有人捉住了自己，他猛地一回头，眼见一个皮肤黝黑，身材魁梧的壮汉，他又感到了恐惧，但不等他乱喊乱叫，那壮汉向前喊道：“大胡子，孩子在这！”他连喊了几次。不一会，从四面八方冒出几个黑不溜秋的壮汉，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，着实吓了他一跳。但他们的心肠并不像他们的皮肤一样黑，他们一个一个的向他问长问短，让他此事倍感温暖。大叔随后出现在他们之中，他们与胡子大叔打了个招呼之后，就散去了，只留下了大叔与他。 大叔拉着他走着。 夏日的骄阳毒晒着大地万物，鸣蝉隐匿着，并不忘嘶鸣。一路上，大叔并没有问什么，也未说什么，只是走着，他只是跟着。 NO.5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，他醒了，自己躺在热炕上，不见大叔的踪影。他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来的，他努力地想，头也在努力的痛，他也就不想了。 他穿好鞋，下了床，准备出去时，无意间扫了一眼周围，看到桌子上有大叔那天拿的那个小包，旁边还放了几张饼。 他走过去，拿着饼啃了几口，放了下来，又拿起那个小包，学着大叔那样小心翼翼的拆着小包，坦露出来的是一把精致的弯刀，弯道上刻了几个字，可惜他看不懂。 他看着左手的这把弯刀，右手拿着的热乎乎的饼，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，忽然他想明白了什么，破门而出，朝着海边跑去，这次不像以往的那样，他跑得如风，更像疯了一样，嘴里大喊着：“大叔、大叔……” 很快他跑到海边，在海边寻着什么，但在他眼睛前呈现出一艘巨大的船。那艘巨船还没有开船，船员一个个来回奔跑，好像在补充给养物品。他飞奔到大船下面，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材魁梧的壮汉，于是跑到他们跟前，壮汉们看到他很是惊讶，于是大喊：“大胡子，那个傻小子跟过来了！”接着传来了一阵阵笑声，也传来了胡子大叔的脚步。 大叔老远的看见了他，于是大喊:“傻小子你过来干嘛！”他并没有回答，不假思索地跑上了船，跑到了胡子大叔的跟前，说：“胡子大叔，你要去找爸爸、妈妈为什么不叫上我？” “谁跟你说我要去找爸爸、妈妈？”大叔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，好像才认识一样。 “那你为什么要留下你的刀。”他把自己手中的弯刀递给了大叔，大叔接过刀，神情的看着那把弯刀。 大叔不在说话了，看着大海的尽头，转过头去，看着其余人，其余人也在看着大胡子，胡子大叔又转过头去，对着大海的尽头喊道：“拔锚，起航！” 听到这句话，他长舒一口气，别人高兴的唱着歌，卖力的干着手中的活。 大叔拉着他的手走向船舱，大叔从大厅的一脚中，拿出一块木板，交给他，他很吃力的接住然后，大叔蹲了下来，与他齐平，又拿出那把刀，严肃的对他说：“傻小子，这把刀就留给你吧，倘若我不在了，这把刀就是我，我永远都在注视着你，你一定要亲自找到你的爸爸、妈妈，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。”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，大叔又狠狠的摸了摸他的头，大声地说：“听明白了没！”他如梦初醒般，狠狠的点了点头。 “那好，你自己呆在这里，如果发生了什么事，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，如果我没来你千万别乱跑！”大叔说完，扭头就走，没有给他思索的时间，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。 他呆呆地看着大叔的背影里去，留下了凝聚已久的泪，表达了他千言万语的泪，流下来了。 平静的海面上，行驶着一艘巨大船。看似平静的海面，似乎隐藏着什么。 一道闪电划过，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，原本太阳高照的早晨，转眼间铅云密布，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。 巨船孤独的在海上行驶着，海浪拍打着巨船，左摇右晃。 他缩在了船舱的一角，看着船员们焦急地跑来跑去，自己却帮不上忙，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。 不知谁说了船舱进水了，大家更乱成了一团。 正当他一脸迷茫时，大叔出现在他的眼前，大叔拉着他往甲板上跑。途中，看着船员们一个一个的抱着东西纷纷跳下海，他此时明白了，自己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跳海。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时，大叔拉住他，把木板交给他，郑重的对他说：“傻小子，记住我说的话，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。”说完大叔将要把他退下海时，他不解的问：“大叔你难道不和我一起走吗？” “你先跳吧，我是船长，必须保证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安全脱离，我才能安心。”大叔说到这里，看到他还有疑问的样子，一把将他推了下去，朝他挥了挥手。 他伏在木板上，吃力的往外划，一个巨浪差点让他失足。他回过头去，看着那艘摇摇欲坠的巨船，忽然一个巨浪打向了巨船，巨船在他的面前翻了过去，他失声痛哭的喊着大叔二字许久…… NO.6 若干天后，东方一线鱼白，照耀了人间大地，人们纷纷踏出家门，欣赏着雨后彩虹，同时收拾遇难者的尸骸，其中一个让他们记忆犹新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伏在木板上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弯刀，却怎么也拿不下来……   （完）

写于2011年4月30日